县域数字人才如何破局?

“加快发展数字经济,促进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打造具有国际竟争力的数字产业集群”是二十大报告提出的重要发展目标。许多地区也在积极探索打造数字县域,通过推动传统产业向数字化转型,实现县域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

然而,县域数字经济发展可能面临“无人可用”的困境。尤其是中西部县域人口外流严重,县域常住人口很少。在县域人口外流和人才外流的情况之下,在县域里发展数字经济面临着理论上的劳动力短缺和人才短缺的瓶颈

此外,数字经济对产业人才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需要为数字化转型提供大量服务。为解决数字经济无人可用的困境,很多县域引入外来的运营团队开展产品研发、网红培训、直播带货等业务,推动数字经济下沉。但是,要实现县域数字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仍需要培育一个稳定的、内生的本地人才队伍,这就需要大力挖掘、培育本地数字经济人才。在中西部县域人口大量外流的局面下,如何挖掘和培养本地数字人才是发展县域数字经济的关键。

从实地的走访来看,县域里面实际上具有符合县域数字经济发展需求的人才基础。在山西省平顺县的调研发现,县里的数字标记产业每次招聘30个人,但是每次有300个人来报名,目前已经招聘了150个左右员工。这些从业人员具有十分典型的特征:学历都比较高,平均年龄25岁,并且以女性为主。

这说明,县域存在着一个潜在的数字经济从业人员群体。这个群体有显著的社会学特征,以女性为主,有较高的学历,而且比较年轻。县域数字经济的她力量是家庭分工和社会结构因素影响的综合结果,也是数字时代红利的产物。


县域女性是县域数字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

实地调研发现,县域青年女性群体就是县域数字经济就业创业的主导力量。下面就是笔者在调研中发现的县域女性就业创业的几种典型形式

县域直播电商。山东曹县的“有爱云仓”电商直播基地以售卖女装、童装为主,签约的300余位主播中大部分是附近的宝妈。公司为主播提供货品、免费培训、住宿等一站式服务,并且货品是先卖再付钱,签约主播只需要在镜头面前直播销售即可,大大降低了主播们的风险。电商直播工作十分自由灵活,宝妈们随时播、随时走,一般都是利用送孩子上学后的闲余时间来做主播,增加家庭收入。

县域网红带货。山西省举办的网红大赛中,县域女性青年是参赛主体。平顺县评出的数十个网络达人,即网络销售额在100万元以上的网红,女性也是主体。平顺县的一个女性网红在一定程度上具备这个群体的典型特征。她大专毕业后在广东打工,生完孩子后为方便照顾孩子决定返乡创业,最初卖村里的核桃等土特产,后来在网上直播卖党参。2022年的企业销售额达到500万,还与周边108个农户建立合作关系,党参的年销售量达30吨。当然,除了直播带货,事实上女性也参与到了县域电商的各个环节,在一定程度上破解了县域人口和人才外流的固有难题。

县域云客服。阿里巴巴在全国多个县域建立了37家客服中心,打造“阿里客服县”,创造了大量诸如云客服等在内的数字化就业形式。这些数字客服近四分之三的从业者为女性,平均年龄为28岁,普遍集中在20-35岁之间。从教育程度来看,近60%的学历为大专或高职、本科及以上,还有35%的员工从外地返乡进入到数字客服行业就业。

人工智能培育师。人工智能并不是天生聪明,必须有个“老师”来培育、训练机器模型,通过消化、学习海量带有标签的图文、视频等基础内容,机器才能慢慢“懂得”人类世界的认知规则。“人工智能培育师”也就是“AI 标注师”肩负着AI的数字标注工作,是人工智能产业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在山西省平顺县我们看到的数字标注公司招聘的150个员工中80%是当地女性,他们的学历比较高,都在大专以上。由蚂蚁集团、浙江蚂蚁公益基金会、阿里巴巴人工智能实验室联合中国妇基会发起的“AI豆计划”数字产业孵化项目就是通过培育乡村女性做“AI 标注师”,帮助大量县域女性群体实现了就业。从2019年发起以来,这一项目已经支持在欠发达县域建立了17个数字就业中心,累计帮助4000余人在地就业。

县域女性数字化就业创业的社会学机制

县域女性在本地就业创业是家庭分工的结果。中西部县域一般男性外出务工,承担挣钱养家的责任,婚后女性则主要承担照顾家庭和养育子女的责任。县域数字新女性的社会学特征决定了她们在县域数字经济发展过程中具有独特的优势。相对于男性,她们更能承受电商不稳定性带来的风险,也能够有更多的耐心和时间参加网红培训、逐步摸索掌握网络销售技巧、逐步积累粉丝,打开电商发展新局面。

县域女性也更适应数字经济的特征。比如直播经济本身是一种场景化很强的活动,而女性在情感沟通方面的优势也更匹配。进一步,县域电商主要销售农产品,如小米、西红柿酱、红枣等,而这些农产品的购买者也以家庭妇女为主,女性电商、主播、客服在沟通上更具优势。

数字红利也推动了一些高学历的女性返乡就业创业。从事数字经济的女性大多数具备一定学历水平,但她们的学历和收入又很难支持她们留在北京、太原等大城市。然而,县域农产品种养殖、加工业等传统产业的就业容量有限,并且也不太适合这类女性参与,导致县域对这个群体的吸纳能力有限,自然留不住这些人才。县域数字经济发展起来以后,她们积极投入到了相关产业中。虽然工资收入不及大城市,但由于县域消费水平低,反而能够享受比大城市更好的生活质量,更重要的是就业的同时可以兼顾家庭。

县域女性数字化就业创业是县域产业链延伸和专业化分工的结果。数字经济在县域并不是一个凭空兴起的过程,而是建立在既有的产业链和供应链的基础之上,在某种意义上是既有产业链的延长和升级。而发挥数字经济对于县域经济和县域城镇化的带动作用,实际上决取于能否培育这样的数字产业生态,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

 

推动县域女性数字化就业创业蓬勃发展

县域女性数字化就业创业带来了县域经济和县域社会发展的可喜变化,但是也不可否认这个现象依然是少数县域的星星之火。虽然很多县域都有潜在的女性就业创业群体,但是她们能不能顺利转化为数字乡村新女性还需要一定条件。

第一,专业技能提升与培训转化。县域女性转化为数字就业创业群体,需要一定的机制去动员、培训这个潜在的就业群体。比如,在传统企业中传播数字经济的理念和思维,利用传统企业既有的人力资源,推动企业数字化转型。比如,加大对县域女性群体的培训转化力度,通过培训、宣传,筛选有意愿从事相关产业的女性,提升女性数字化就业创业的能力,扩大女性参与数字经济的规模,营造浓厚的县域数字经济氛围。

第二,打造县域数字产业链。数字就业的稳定,需要建立一个县域数字产业链生态。通过引入数字技术和外部资源,以网红产品为抓手,补齐、延伸和提升既有产业链,形成能够充分吸纳女性就业的产业链。

第三,完善产业链的利益分享机制。县域数字经济的发展,最终目的是为了促进农民增收,所以说县域产业链的延长、产业链的专业化和细分,需要建立一定的利益分享机制,让更多的群体参与进来。这就需要建立一个共同富裕为导向的产业链,完善产业链的参与机制、利益分配机制。

第四,完善女性数字就业的服务支撑体系。县域女青年能够把农产品卖出去,本质上也需要一个专业服务体系的支撑。比如网红直播带货需要有一个后台支持体系,负责处理视频剪辑、术语、发货、客服和售后等问题。这样数字女性可以只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在县域产业链不断延长和不断细分的过程中,县域新女性青年在特定的环节发挥着自己独特的作用。

第五,完善基础设施。县域数字经济的发展离不开完善的基础设施的支撑。尤其是物流体系特别重要,部分农产品还需要解决冷链物流分级配送的问题。在实际调研中有一句话特别有意思,叫“好朋友不捎好葱”。意思是运输过程会对很多农产品的质量和重量带来损耗,这就需要完善农产品的冷链包装分级和初步加工的体系,而这些基础设施的建设需要投入大量资金。实际上,由于路途偏远、人员成本较高等问题,很多乡村的物流体系都是上下行在亏本运营,这需要政府针对物流体系进行补贴。

第六,提升县域公共服务水平。县域女性数字化就业有着非常强的社会因素,她们之所以能留在县域就业创业,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需要在县域内完成孩子的抚育和老人的照料任务。因此县域公共服务水平在女性就业创业过程中发挥着关键性的支撑作用。这意味着发展县域数字经济也需要全方位提升县域教育、医疗、文化等服务水平,解决女性就业创业的后顾之忧,让她们能返乡、敢返乡,引得进、留得住。

文|付伟

中国社会科学院私营企业主群体研究中心执行主任

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副研究员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数字中国研究院特约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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